秀娘头晕脑胀，感觉耳朵好像被糊了层膜，一切声音都变得虚无缥缈，而就在那道士说出有缘无缘几个字后，天地间的物景就像她的肚子般被撕开了，中间露出个巨大裂隙，有什么东西要伺机逃脱。

一道金光如流星赶月，捆住了吱哇乱叫的精魅。

“叮！”戴桥镇入口处，老石匠抬起的锤子将将落下，在平整的石料表面落下第一道刻痕。

很快，戴桥镇的景象也消失了，在他们头顶上方，青龙珠悬在半空，发出一圈圈淡青色波光，照亮了一小块虚空之地，四周是黯淡的，唯有隐隐绰绰的物景，仿佛在遥远处。有什么东西在遵循着某种轨迹流动，那是修道者所能感知的“搬山”阵法力量。

“秀秀师妹！”楚秀才，不，是吴楚，终于从幻境束缚中挣脱，一把接住了倒地的少女。

沈庭燎收回困灵锁，锁环上多出只小小笼子，正在晃来荡去。

众人脚下忽起风浪，两重幻境告破，镜湖平静的水面陡然碎裂，冯润生一柄拂尘入水，轻舟也似淌至近前：“镜湖上出现了扶桑神庙的倒影，别磨蹭，赶快去东海！”

“冯润生？来得正巧，”沈庭燎拉住他，“镜湖大阵有两重，一重魇阵，一重搬山，魇阵已破，你跟我们从搬山走。”

“不去不去，”冯润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老头子掐指一算，东海人多，不去！”

沈庭燎：“怎么这时又胆小起来了。”

冯润生：“我来接陆老头，你可别自作多情。嗬！还有两个能喘气的小娃娃，让我一块儿带出去！”

“我不走！”吴楚叫起来，“师尊还在里面，我要去找他！”

“我也不走。”他怀中吴秀秀惊魂未定，但坚决表明了态度。

“我得提醒二位，”温越道，“搬山大阵毕竟被动过手脚，也许传送地并非吴掌门所在，兴许还有几分危险，你们当真愿意？”

吴楚和吴秀秀齐齐点头：“愿意！”

陆溪桥还昏迷着，淬妃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冯润生拂尘变大，将他们载上。

沈庭燎：“湖底还有船工尸骨，叫左谦打捞上来，好生安葬。”

“晓得了，”冯润生摆手离去，“再给你们一个消息，千机城没几艘空船了。”

千机城是江湖道中有名的灵器铸造世家。扶桑神庙位于东极之海，只有千机城的船才能抵达。但这座城漂浮在东海上，行迹莫测，凡要坐他们的船，只能去东海岸找专门的码头。因这种种神秘姿态，千机城的船一座难求，价格也相当可观。

沈庭燎瞥了温越一眼。

温越：“别看了，你师兄什么都不知道。”

沈庭燎：“……”

搬山大阵有踏破虚空之力，非寻常修士能布下。陈英为俞伯廉从黑市上寻找的道人，会是谁？

温越催动青龙珠，龙形缓缓游弋，随着阵法运转渐渐清晰。

沈庭燎侧目而视，对上龙蓦然睁开的眼睛。

众人脚下一空，眼前场景陡变，是一大片闪烁着电光的雷云。

怎么回事？

温越袍袖一展，数道剑气托住吴家两个站不稳的弟子，他一手飞速画出结界，另一手拽住沈庭燎：“当心。”

吴楚面露惊恐：“群鸦汇集，是灾劫之兆！”

在他们周围，大量乌鸦盘旋飞舞，漆黑鸦翅扇动间，道道雷电落下，密密交织成隔绝一切的囚笼。

这种名叫“雷乌”的鸦类往往伴随祸患出现，东海上突如其来的风暴经常出自它们手笔，滚滚雷云下，是无数打渔船的葬身之地。

“雷乌很记仇的，以前有人试图杀出去，被劈得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吴楚面露惊惧，“别轻易激怒它们！”

“吴楚，”沈庭燎道，“你是吴高秋亲传大弟子，吴门未来的家主，几只拦路鸟，就能将你吓成这副模样？”

吴楚一向怵他：“我是为了我们的性命着想，万一……”

“没有万一。”沈庭燎道，“死在这里，是想让江湖道笑掉大牙吗？”

吴楚还要再辩：“可是——”

数条电光炸在距他头顶不远的结界上，吴楚一个激灵，扬手拔出一柄长刀，刀锋如霜似雪，散发出震慑神魂的寒气。

吴家掌门大弟子的佩刀，自然是一柄无可挑剔的名刀。

“吴钩刀么……”温越语气感慨，“十二年了，难得再见这样的刀光。”

结界支撑着四人重量，被密集电光一刻不停地攻击，风雷涌动，数以万计的雷乌开始向这边聚集，四面八方都被黑压压的鸦群遮住了，疯狂的妖物前仆后继地冲击，硬生生在结界上凿开裂痕。

沈庭燎看破吴楚的犹豫：“空有利刃却迟迟不动，难道你不敢吗？”

电光漏进来，雷火在狭小空间炸开，火星四溅，烫破了少女层叠的裙裾。

“师兄救我。”吴秀秀害怕地拉紧了吴楚的衣衫。

“我……”眼看着结界裂口加大，漆黑羽翼近在眼前，吴楚心一横，一刀挥开，冰冷刀气撞在妖物胸前，瞬间将其斩得七零八落。

模糊血肉刺激了妖群，离得最近的雷乌飞快地啄食了同伴尸体，然后“嘎——嘎——”地叫起来，叫声向外扩散，整个天幕都回荡起粗哑凄厉的鸦鸣。

雷电暴雨般落下，狂风卷着浓云吹起。吴楚惊得差点将身后的吴秀秀撞倒：“果然受刺激了！”

那边两人无视了他的哀嚎，沈庭燎闭目凝神道：“这群雷乌的边界，在十里之外。”

“呵，”温越轻轻一笑，“要是将它们全部斩杀，可真是一笔不小的冤孽，出家人慈悲为怀，看不得这等血腥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