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玻璃炸碎的声音响起,楚廷昱猛地后退一步,屋中的台灯碎了满地。
楚寒烟眼皮一跳,忽然看向盈盈。
猫的瞳孔在光线昏暗时会自然扩大,然而此时盈盈的瞳孔收成极窄的一线,有种诡异的冰凉。
他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和勇气一把推开了楚廷昱。
那一下力道很大,楚廷昱脊背撞在书架上,眼神一下就深了,伸手揪起楚寒烟的领子:“长能耐了啊弟弟?”
楚寒烟被他一把甩在床头,这一撞简直脊梁骨要都断成两截,头晕目眩间,楚廷昱已经倾身压上,一手探下去解他的皮带。
“——你给我滚出去!!”
楚廷昱斜着眼睛看他,忽然邪性又快意地一笑,指间领针毫不留情地刺了下去。
尖锐的刺痛打穿神经。
衬衫上瞬间晕开血迹,他薄瘦的胸膛猛地向上弹了一下,被楚廷昱强压了回去。
楚廷昱俯身含着他的耳垂,笑声都带着气音:“跟我说话,你该是什么态度?”
楚寒烟在疼痛中抽了口气,他仰起头,刚好能看到那顶炸碎的台灯。
他猛然心悸了一下。
在茫然、仓惶和恐惧中度过的二十年被压缩成极为锋利的一片,足以将他的灵魂生生剖开。
灵魂被抛入高空,冷冷地俯览这一切,他看见自己苍白的脸……他看见了楚容。
——那是一个孱弱,痛苦,无法反抗的自己。
接下来的一切像隔着冷雨浸透的玻璃,记不真切。
床头柜上细颈窄口的蓝瓷花瓶,触手冰雪生凉,比人的脑袋略硬一筹,轻而易举就给楚廷昱开了瓢。
楚廷昱痛极,按着脑袋半天说不出话,鲜血稀稀落落滴下来,和他那颗艳丽的领针一个颜色。
楚寒烟喘匀了气,半晌觉出自己竟然笑了。
他慢条斯理把花瓶上的血擦净,听见自己声音平静得吓人,问:“还要继续吗,哥哥?”
楚二少爷一辈子没发过疯,越是这样风平浪静的人,一发疯反而叫人忌惮。
砸走了楚廷昱,他在家收拾残局顺便洗了衣服,本想打电话叫人来换锁,后来觉得没必要。
楚廷昱想弄到他的钥匙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他没必要白费力气。
烘干机轰隆隆地工作着,他穿着松软的居家服站在烘干机前发呆,盈盈跳到桌子上,落地的时候“嗯唧”一声,毛绒绒的小脑袋拱他的手。
他这才觉出来,自己手心都是冷的。
“盈盈,”他把小猫抱在怀里,低头蹭了蹭:“……盈盈。”
他以前真的很害怕楚廷昱,这种恐惧如此私密、混沌而耻辱,甚至无法向任何人倾诉。
在漫长岁月里,楚廷昱逐渐成了一种符号,命运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始终悬在他头顶,如影随形的恐惧像冷水没顶而过。
他尝试过的每一次出逃都以惨烈的结局收场,楚廷昱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比起「兄长」、「爱慕者」,他更像……
他像一双「眼睛」。
无处不在的,永远凝视着自己的眼睛。
仙尊大人从楚寒烟怀里挣出一个脑袋,又挣出一只小爪子,勉强爬出来跑掉了。
过了会儿他手机震动,是小猫的消息。
盈盈:不要难过。
盈盈:豸苗,,,保护你
楚寒烟心里发软,又忍不住苦涩地想,猫你别保护我了,你连自己的蛋都保不住。
仙尊大人不知道这个人心中如此歹毒的想法,他用湿漉漉的小鼻子贴了一下楚寒烟的脸颊。
小猫的身体还是太多局囿。
原本他是想炸掉楚廷昱的脑袋,一时失手……失爪,否则或许有幸欣赏人头开裂如西瓜的景观。
但是这样做,小炉鼎或许会害怕,还要洗很多的地毯。
谢游雪原本觉得一时失爪十分丢脸,想到这一点,便觉得自己并非一时失爪,而是实打实的高瞻远瞩,权宜之计。
猫原本耷拉下来的耳朵又支棱了,轻轻拨了一下楚寒烟的指尖。
无论是做小炉鼎的时候,还是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这个人看起来都一样的孱弱。
没有可以翻天覆地的修为,被另一个凡人欺负,甚至还要上久久的班,赚少少的钱。
——但是某些时候他又像烧不化、砸不碎的坚冰。他心里有不肯磨灭,恒长的东西。
柔软的居家服贴在他的锁骨,柔和雪白的脖颈在灯光下显出柔韧的玉石般的颜色,他正在打扫碎了满桌的灯管,温温柔柔地看了小猫一眼。
猫忽然开始煞有介事地舔爪子,不知为何,看起来很心虚。
……这猫显然有问题,并且有大问题,其归宿应该是《走近科学》,假以时日酿成大祸,就要换成《今日说法》。
但是楚寒烟不在乎。
他对于偏爱的人和物其实十分纵容,不过因为很少有偏爱的东西,所以连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一点。
他戳了一下小猫爪子,意有所指:“小猫不可以玩灯管,以后不要玩了。”
。
又过几天,是以前实验室师姐的婚礼。
师门的一群妖魔鬼怪被放在一桌,看起来人模狗样,其实当初都是凌晨在实验室灰头土脸点外卖结果发现全部关门、开题被骂得狗血淋头两眼放空、论文三稿又被打回来大修的倒霉蛋,一个战壕里过命的交情。
楚寒烟科研做得出挑,当初不知道救过多少人的狗命,在师门是个很风云的人物。
“楚哥还没谈呢?”
“是啊楚哥,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快别说了,我们小楚醉心学术——”
“还醉心学术呢!都进工业界了,难得自由,有时间赶紧谈个对象啊!”
楚寒烟让别人闭嘴一贯很有一套,平静地捧着茶杯喝了一口:“……有对象了。”
这句话无疑丢下了一颗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