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澜神色一厉,反而不着急行刑了,踱步到郁辞面前,弯腰轻蔑的瞥了一眼,嘲讽道:“郁辞,你一个浣纱女生的野种,倒跟本王讲上礼法尊卑了?”
“不觉得可笑吗?”
郁辞掀唇,平声静气道:“我母妃虽出身乡野,却也是父皇的后妃,光明正大,何来此说?”他满不在乎的看了眼郁澜手里的长剑,劝道,“大皇兄,父皇多年来励精图治才得到的一个太平盛世,不是叫你我今日毁于一旦。”
郁澜冷笑,长剑戳到郁辞脖颈处,沉声道:“三弟,想不到你还是个正派君子,别跟本王搞这假惺惺的一套,父皇年事已高,早该退位了!”
他长剑微动,郁辞也不躲,就那么直挺挺的跪在那,看着面前人再次劝道:“大皇兄,趁现在还有机会,收手吧,不要误入歧途!”
郁辞字字诚恳,反倒叫郁澜心里愈发不快起来,凭什么这个人毁了他的手指,现在还要在这里装起好人?郁澜梭巡一周,反正他马上要登基,既然他不痛快,那么郁辞也休想好受,拿起剑就往郁辞脖颈刺去。
明芜眉心一皱,手中飞刀蓄势待发,又不可避免的想要借机试探郁辞武功,可那人一味的呆立在那,迎着郁澜的长剑好似在引颈受戮,叫她不由生疑。
齐皇的床榻被厚重帷幕遮掩,皇后此时在用帕子拭泪,哭的凤冠轻颤,上面的金簪欲掉不掉,任谁看了都要叹一声“伉俪情深”。
明芜心中冷嗤一声,忽然发现那帷幕无风自动,又听郁辞还在好言相劝,脑中忽然有了个猜测,不由放下心来,收回了飞刀。
郁澜狂妄笑道:“这天下都是本王的了,何谈歧途一说!”
他长剑在郁辞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还未来得及用力,皇后突然大喊一声,摔倒在地,郁澜不耐烦的回头,吓傻了似的松开了手。
齐皇和李阁老从床榻旁的暗道处走出,床上的李福摘下人皮面具,恭敬地侍立在一侧,高呼道:“圣上驾到,还不行礼!”
侍卫们纷纷撂下长刀,整齐的跪在一旁,气势浩大,不是倒戈,是早有准备的潜伏:“恭迎圣上!”
齐皇甩袖,眉峰陡然一皱,接过李阁老递来的天子剑,手上青筋浮动,刺向郁澜。
“不孝子!还不跪下!”
江皇后见此,回过了神,急忙爬过去挡在郁澜身前,哭喊道:“皇上,一切都是臣妾谋划的,臣妾有错,但澜儿不知情啊,他是被逼的啊!”
齐皇厉声:“朕当然知道你有错,没有你,也教不出这么个不孝子!”
“他若如平日一般吃喝嫖赌,惹下祸事,朕都能忍,可却惦记上了皇位,弑父篡位,那便是死路一条!”
江皇后眼中含泪,还欲说些什么辩驳,一味喃喃道:“是臣妾之错,臣妾之错啊.”可齐皇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彻底噤声了,身子一软,不可置信的瘫在了地上。
齐皇剑尖对上了郁澜,当即让他臂膀流下血来,厉声道:“别以为江家这些年的小动作朕不知情!”
江皇后头上那根金簪颤巍巍的掉了下来,在地上碰出清脆一响,妇人挺直腰背,规矩行了叩头大礼,声音暗哑,带着哭声,认罪道:“臣妾和澜儿大逆不道,意图行刺谋反,愿以死谢罪,与江家无关。”
郁澜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母亲,捂住胳膊处源源不断的鲜血,他自知死路一条,慌了心神,跪在齐皇面前推辞道:“父皇,儿臣知错了,但这一切都是母后唆使儿臣的!儿臣不知情啊!”
“混账!”江皇后扬起手,扇了郁澜一巴掌,她掌心用力,喊道,“还不认错!”
齐皇冷眼看着这一幕,挥挥手,让李阁老送上了一沓信件,甩在了二人身上,未发一言,却定了罪名。
天子之怒,不可轻视。
何况他们触犯的是皇权。
皇权啊,皇权。勾心斗角,权谋算计,身处权力的漩涡,谁又不想分一杯羹?姚琇莹因它被诬陷,为保住一个刚出世的孩子自戕身亡,却在楚国皇宫被避而不谈,成为晦气。如今,江云枝又因它与儿子互相推诿,母子反目。
字字诛心,箭箭伤人。
认得不是罪名,是自己的贪心。
明芜跪在角落,旁观了这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也进一步摸清了齐国皇室现在的形势,得了好处,不免思虑起坏来。
这一遭过后,她怕是与齐国皇室密不可分了。
齐皇这时召来侍卫,将江云枝母子二人架了出去,王爷谋反,却也不能明面斩杀,皇室不能向天下各国大肆宣扬丑闻,找个由头叫二人“病逝而亡”才是一贯的用法。
齐皇捏了捏眉心,脚步一顿,看向跪在不远处垂头的郁辞,他站在密道后面,与床榻一墙之隔,将这个最不亲的儿子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郁辞那些话说的诚恳,不似作假,在生死面前仍然不卑不亢,恭敬孝悌,他心里不免有些触动,面上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