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你这一身腌臜,也配玷污我江东孙氏的门庭?”
“哪怕是你心甘情愿与蛆虫为伍,日日舔舐肮脏夜壶,生啖粪溺狗彘之食……亦是痴心妄想!”
他顿了一顿,目光如刀锋一般刮过了采薇那张血肉模糊的大饼脸:
“自你口出秽言的那一刻起,死,便是你唯一的出路!”
“许你身上这腌臜血污脏了这院子里的地,便已是我——最大的仁慈!”
孙策口中发出的每一个音都如烧红的烙铁一般,狠狠地烫在采薇早已崩溃的神经上。
在拶指带来的巨大疼痛之下,她已经无力再去思考其他。
她只知道……
她就要死了!
说真的。
其实她不怕死。
她只是不明白,死为什么会这么痛?
她只是不甘心,自己竟输了个彻底!
采薇的身体如筛糠一般剧烈地抖动着,她想要为她承受的这一酷刑而放声哀嚎,想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发出她不甘的绝唱。
可是……
她不行!
她的喉咙早已被血水浸润,只能如破败的风箱一般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呵。
真难听啊!
采薇在心底里这样想着。
可不过是转念之间,她便又想到了她引以为豪的绝美容颜已被那个看着她长大的老虔婆用拶指抽了个稀巴烂。
她翻身的资本。
早就、没了啊……
采薇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徒劳地挣扎着,血水混着碎肉在她身下形成了一大片令人作呕的血污。
她竭力地瞪大了她那双被血水糊住了的三角眼,空洞又绝望地望向了漆黑如墨的夜空。
她不明白。
嬷嬷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她好恨。
恨她竟真的可以对她这般心狠!
为什么?
难道她们相互依偎这么多年,她竟真是个……没有心的人吗?
采薇竭力地蜷缩着,似乎是想要以此减轻些身上和心里的痛苦,可却也只是在白费功夫。
于是,极端的痛苦之下,她心中竟生出了一个疯狂又有趣的念头。
如果有机会的话……
不妨把那个老虔婆的心挖出来看看吧?
她倒是要睁大眼睛,好好瞧瞧——
那胸腔里头跳着的,究竟是颗热乎的人心,还是块冰冷的顽石!
而在采薇几近癫狂之际,见孙策不再言语的周瑜略微垂了垂眸,将眼神扫向了如死狗一般瘫在地上的采薇。
他声音清润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采薇。”
听到自家公子周瑜的声音,采薇那如同烂泥一般瘫软的身体猛地一抽。
早已被血水糊住了的三角眼也本能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纵使什么都看不见,可她还是忍不住卑微地望向那最后的希望。
周瑜的声音平静极了!
静到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可是在采薇听来……
这冰冷的宣判却比孙策暴虐的怒骂更令她感到胆寒。
她无力地瘫在地上,听着她自小仰慕的公子用那与往常一般清朗动听的声音敲定了她最后的结局:
“你先是欺凌孙小姐,后又辱骂吴夫人。此等大罪,万死难恕!”
“今日我既将你交由孙将军处置,便绝无反悔的可能。”
“故而,孙将军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若有来世,你切要记得——‘祸从口出’!”
周瑜的话彻底碾碎了采薇心底那最后一丝卑微而又不切实际的幻想。
巨大的恐惧将支撑着她这具残躯的最后一点力气也悉数抽空。
采薇整个人便如同一滩被彻底捣烂、再无生机的腐肉,溺进了这片由她自己的鲜血和碎肉浸透的脏污之中。
断断续续地发出着濒死的悲鸣!
然而。
周瑜却只是淡淡地瞥了采薇一眼,便迅速收回了目光。
他唇角微勾,状似无意地将眼神移到了立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老嬷嬷身上。
周瑜的声音依旧清润,却隐隐地带着些无形的压力:
“嬷嬷的手艺,倒是越发精进了!”
“力道拿捏得巧妙至极,透骨之痛也分毫不减。”
说到这里,周瑜微微一顿,低低地笑了一声之后才道:
“我原以为,嬷嬷同这丫头有些旧情,该是会心慈手软些的。”
“可谁知道,嬷嬷果真是秉公无私,未曾……教我失望啊!”
周瑜那轻飘飘的“旧情”二字如千钧巨石一般,霎时就压弯了老嬷嬷本就佝偻的脊背。
她年迈的身躯几不可察地轻晃了一下,心知以自家公子的聪慧怕是早已瞧出了端倪。
但纵是如此……
她也绝不能自乱阵脚!
采薇那丫头唯一的生机全系在她的身上,故而她如今的举动定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老嬷嬷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死死地攒着那沾了采薇鲜血和碎肉的拶指,混浊的老眼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脚。
她既不敢去看采薇那被自己折磨到如摊烂泥一般的惨状,也不敢抬头直视周瑜那双能够洞察人心的眼睛。
所以……
她就只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脚,从干涩的嗓子里挤出些许破碎的声音,颤颤巍巍地道:
“老奴承蒙老爷和公子信任,方才、方才有了今日……”
“这都是老奴的分内之事,自然是、是万死不敢懈怠的!”
听了周瑜与老嬷嬷这略有些突然的对话,孙策的眼神里划过了一抹茫然。
他知道周瑜说这么一席话是为了敲打老嬷嬷,但却着实是搞不明白他为何选在了此时此刻。
但显然。
不知道这些并不会影响孙伯符如今的好心情!
片刻之后,孙策便毫不在意地大笑起来,十分快意地对着周瑜说道:
“公瑾,你府上处置下人的手段,果然是名不虚传!”
“着实是干净,利落,解气得很啊!”
听了孙策这话,周瑜柳叶眉微弯,嘴角依旧擒着一抹难以捉摸的浅淡笑意。
他从容不迫地回应道:
“伯符过誉了!”
“此等背主忘恩、辱及尊亲的恶奴,本就当以雷霆手段震之,以震纲法,以儆效尤。”
听了周瑜这含有深意的话,老嬷嬷那双枯瘦如柴的手又握得紧了些,就连指节都明显泛着白。
陡然间。
她似乎是瞧见了什么,那双一贯浑浊黯淡的老眼竟突然亮了起来。
只见老嬷嬷死死地盯着院中那扇垂花拱门前慌忙跑来的人影,枯槁死寂的脸上透出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激动与希冀。
转机……
终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