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响了,我拉起他往食堂跑,第一个打饭,什么都是热热的。打了两盘,我带他去了小隔间,光盘以后我问他这食堂比起你们学校来说怎么样?他吃完四个菜,还对我说不怎么样。
出了学校门,偶遇严之理和周年,我留级以后考试就帮不了他,周年接管了他的一切。上学不让他抽烟,放学不许他鬼混,就去小区自习室里一对一讲题。他倒也积极,我哪知道一道题答对了能换‘美人’三个亲亲?这么,这么划算呢?
公交车站前,周年看见我和宁愿,远远地就开始笑。我走上去问他笑啥?有啥好笑?他一手搭在我肩膀,一手捂着肚子,笑得咳嗽。他说,
“想不到你是大众脸,小白。”
“快走吧,我家事用不着你家管。”
“你表弟啊?”他指着宁愿问我。
“不是,朋友。”
“你从哪儿找来的?俄罗斯套娃一样。”
“车到了,走了,年年。”严之理把他拖走了。
我带宁愿打车,去了我好久没去的地方。他问去哪?我说带你溜冰去,他听完就变得呆滞。我知道是他想偏了,就耐心解释,
“正经溜冰,穿溜冰鞋,溜旱冰,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我还以为......”
“别以为。”
有次出去玩,和小鱼一起,他认识很多人,坐不下了,有的要跟我们拼桌。就拼了,把我拼得紧张,因为一个二十出头的人,一见我,不先客套,就递过来一根透明试管。里面盛着诡异的胶囊,他说吃,我说吃了会怎么样?他说,
“吃了能上天堂。”
他双目浑浊发黄,像菜市场里死了几天没人要的鱼。咧嘴笑着,我看见他的牙,烂透的镶成金的,没烂透的缺着。我不想上天堂,碰都没碰一下。因为从他的牙缝里我看到很多东西在发腐,地狱与我,一墙之隔。
这就是小鱼叫我出去,我不出去的原因之一。
旱冰场在三楼,台球室的楼下。我告诉宁愿,你翘太晚了,我小学三年级就会翘课了。他说我吹,我说是真的,只不过翘的不是学校里的。
“那时候还在道馆,离这边离得近。这家人气很旺,小孩多,有棉花糖,炸烤也好吃。就经常没下课就跑来吃几串,滑几圈再回家。”
“跆拳道吗?为什么不学了?”
“黑腰带升到9段就不能再往上啦,再说在外打架比的不是招式,是比谁更狠。”
“你为什么打架?”
“啊?”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告诉他我第一次见到人和人打架,就是在这。那时候治安远不如现在,我还小。两边砰地一下掀桌,打得吱呀乱叫,扭作一团。有一个人却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他在吃炸串。他去的时候竹签上还剩两颗虾丸,他走的时候,竹签扎在人身上,多了一颗,不是虾丸。
听说判了,听说没有。只知道一个数字,赔了二十多万。
眼球破裂以后会流出很多东西,眼眶会瘪。同龄的小孩很多都被吓哭了,扑在家长怀里。而我站在窗边发呆,不知道为什么不害怕,不知道一颗眼球多宝贵。如果是两颗呢?会更‘贵’还是更‘便宜’?
我问了蓝一欢。
他说这事太惊悚,还说我好奇怪。我说哪里奇怪。他说你缺乏人类最基本的情感。我说,喜、怒、哀、惧,除此以外,还有什么是我没有吗?
他说是心,同理心。
缺乏同理心的我弯腰替宁愿绑紧鞋带,怕他摔。绑好以后我就带他入场,把这个初学者轻轻向前一推,我说出发,他就摔了。他一摔我就笑,笑得发汗。把外套脱下来,放扶手上挂着,再把他紧紧抓着柱子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面对面牵着带他滑。
“有必要这么快?”
“什么?”
“我说你滑慢点,你一放手我会被甩。”
“哦,你没被甩过?”
“神经,前天你说除非我翘,我还以为你让我翘你墙脚呢。”
我笑了,四周的镜面只能看到我们手牵手在笑,看不到我时不时捏他手掌。我说,
“我的墙脚你翘不走。”
“一附的蚊子很多吗?”
“什么意思?”
“你,这里。”他放开一只手,指着自己脖子。
我皱着眉看他,想,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又什么都好奇呢?我左手抚上锁骨,盖住领口的吻痕,对他说,
“对,我O型血,招咬。”
“那这些是A型血咬的,还是B型血咬的?”
原来你知道。
“干嘛?你羡慕啊?”我说。
“我呸。”他说。
我笑着放开手,他已经平衡,没摔。却尖叫着往下蹲,最后坐在地上。我伸手拉他,说,
“小声一点,人家小姑娘都笑你了,别让我丢脸。”
“你怕丢脸,干嘛不贴点什么遮起来?干嘛要穿低领的?”
“又不是小三咬的,遮什么?”
“你谈恋爱了?”
“对,你要吃棉花糖吗?那边有卖。”
“我不吃,你啥时候谈的?”
“我妈派你来的啊?问这么细。”
“你说。”
我撕下一块棉花糖塞在他嘴里,说,
“过不了多久还会换的,我说了怕你分不清谁是谁。”
“你不喜欢她吗?”
“不知道,我好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