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所有人的微信备注都是名字的拼音缩写,除了宁愿。我俩没加微信。我收到很多短信,周一到周五说早安,周六周日说晚安。他开始黏我了。
早安、晚安我都不回复,他就问我在哪,我有时候说实话,有时候说谎。
“你在哪?”
“校。”(谎)
“你在哪?”
“家。”(谎)
“你在哪?”
“路上。”(实话)
他想见我,我没理由想见他。总是说忙,忙在清汤寡水的鱼塘边,忙在灯红酒绿的空杯旁。还要抽时间约会。
每周日下午四点去一中接七七,一中里的舞蹈教室租给机构了,她在这里跳芭蕾。我不喜欢坐在教室门口等,来跳舞的小孩也多,全是家长。七七不喜欢我空着手来,每次上课前都会把她想吃的列好单子发给我,下午两点上课。跳舞很消耗体能,收到消息以后我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去给她买吃的。
舞蹈老师很凶的,但只要表现好,她会给班上的大朋友或小朋友发一颗彩色铃铛。每节课只有一个人有机会拿到铃铛,七七很优秀,小班、中班、提高班,她是提高班班长,在同一个方位里永远担任A角,不会沦落到替补。她的铃铛数量最多,每次放学就存一颗在六边形的铁皮罐子里,以表示自己对于他人可望不可即。
我一手拿着从距离我家7.2公里的青云路那边买回来的水果汤圆,一手帮她拎着包,在更衣室门外候着,期待她换下婴儿蓝练功服,换上的长裙更醒目。从那裙褶的边缘还依稀可以看到早期宫廷,或浪漫主义。
她不爱穿短裙,觉得日复一日练习让她腿不漂亮,脚也不漂亮。只在足尖点地时,绽放完美线条。
不穿长裙的时候她喜欢穿卫衣、短袖配着背带裤。丸子头散落下来,绑成两个低位侧马尾,头发卷卷的,像叛逆期的阿拉蕾。
换好常服,她从我手里接过汤圆和包,跟老师打了招呼说要走。转身时有同学把她叫住,说,
“班长,你的舞鞋没拿。”
我们同时回头,她拿过那双鞋说谢谢,听到这个称呼的刹那我混淆了,还以为宁愿也在这。
回我家和她家的路都很远,我说累就打车,早点休息。她不,她就要我陪着走路。我们在一起之前,她会选择坐公车回家,1号路线2两个站,再转3号路线4个站就到了。她说公车好闷,窗边总没位置,不如就这么走回去。从这一站,走到下一站,不到一个小时走完。
送她到小区门口,她总在树荫下踮起脚抱我,双手揽住我的脖子,亲吻某一侧。说,
“把我放在心上。要托举,不要平视。”
“在学校不能和别的女孩子说话,除了老师。”
“不许你夸她们,你只能夸我。”
......
“你听到了吗?”
此时我的回应若是慢半拍,她会放开我不抱我,揪着我耳朵,让我把她说的话再重复一遍。所以不管她说什么,不管第几句,我都会说好,我记得,我知道。
一天一天,感情在有回音的窟窿里形成钟乳石。
拒绝过很多次宁愿的补课请求以后,我再无委婉,告诉他我不需要,你也不需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问我睡不睡得着。
“你到底想干嘛?”我觉得他胡闹。
他回短信,
“我想你会不会太孤独?”
这是两句话,我差一点读懂。
“不会,我朋友比你多太多。”
“你们平时去哪玩?”
“去你这个好学生不会去的地方。”
“那你带我。”
“我可以带你,如果你说话能更礼貌。”
“千哥,带我去玩,好不好?”
“好,但周末我没空,除非你敢翘。”
“翘什么?”
“翘课啊,还能翘什么?”
他翘掉周四下午最后一节的课,在一附的正门等我,我让他去侧门。他去了,我悄悄开门,把我的校服套在他身上,这身大两号。如果不是陪蓝一欢等人,我今年该高一了。快满17的我,碰上刚满15没多久的宁愿,我高得不是一星半点。我还骗他说我比他小呢,他没信。
初、高中生的个头永远是个谜,有时候仅一岁都会造成差距。
他问我,
“不是说去玩吗?”
“去玩不用吃饱肚子?先在小花园坐一会儿,放学了带你吃食堂。”
“你们学校好小。”
“但是我们食堂好吃,今天有烤鸭。”
“这么好?”
“后悔当初不来了吗?”
“这不是我能后悔的。”
“包里装的啥?这么重。”
“你包里装的啥?这么轻。”
我打开我的书包,里面一本书也没有。知道他要来,包里全是徐福记。凤梨酥、沙琪玛、薄荷糖、还有好多好多米格玛。逛超市那天,我一直找,阿姨问我在找什么。我说米玛格在哪儿?她说不是米玛格,是米格玛。
“散装还是袋装?”
“散装。”
袋装有限,我要散装。奶油玉米、碳烤牛排、可乐鸡翅......它们各种各样。我买了很多玉米棒。
“你买这么多干嘛?”
我撕开一个,捏碎了往池塘里扔,碎屑浮在水面,引来锦鲤争抢。我说,
“喂鱼啊,二中池塘不能喂?啊你又要说不能,欧阳会被扣工资。”
他低头在我包里翻了几下,拿出一袋凤梨酥,说我要吃这个。我说行,一会儿全装你包里,我家堆满了,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