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几个字说完,俞永平看向李阅川,李阅川似乎没什么反应,一副听故事的样子,“然后呢?”
“然后你爸想不开,跳楼了。”
李阅川盯着俞永平,“你推的?”
俞永平:.........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俞永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提起,恍惚间好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但脑海中的光影从未陌生,不常被想起,但又不是一直想不起。看到别人阖家团圆的时候画面中的人会“嘣”地跳出来,偶尔吃到辛辣食物时心脏会抽疼一下。
抽筋剥骨般的痛楚来得猛烈却毫无规律,让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通知他的那天晚上他想不通,先给大哥打了电话,大哥在开会没接。又给我打的电话,我当时着急要出去喝酒就没耐心听,骂了一句‘能活就活,活不了就死’,没想到他这么听话。”
人都会倾向于将事情归拢到自己最能接受的方向,李阅川猜测道:“因为爱我的亲生母亲,所以无法接受和别的女人结婚?”
夹烟的手指晃了晃,“遗书中压根没提你妈,要不然我们也不会二十多年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他不知道我的亲生母亲怀孕了?”
“他但凡知道都不可能这么潇洒地去死。”
“那他跟我母亲是什么关——”
疑问被俞永平兀地打断:“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老三,不管不顾就这么死了,闹笑话一样!我那天说错了话,你可以骂回来,可以打回来,但是你不能死啊,你不能这么惩罚我!”
俞永平陷入痛苦中,思绪连绵又悲切,他抬手摸李阅川的后脑勺。
“你比你爸强,你遇上事儿了还知道找我撒个娇。”转而又目视前方低吼:“他就知道死,就他妈的知!道!死!”
烟灰抖落半车,俞永平的悔恨也如同这半车带着余温的灰烬,理不清也拍不散。
李阅川自己也猜测过俞永海的死因,他还以为是意外事故,最差也是急病,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
就像俞永平说的,闹笑话一样,草率得像武侠小说中反派的死遁。
“那.....那......”
李阅川想问你们对外是怎么说的,那么大一个活人说没就没了,这种死法在李家村都算丑闻,俞家绝不可能公开。
猜出侄子想问什么,俞永平也没什么好藏的,直说道:“当时对外公布是车祸。”
“哦哦......哦......在哪跳的?”
“绿岛老家”
“几楼?”
“七楼”
“哦哦”
要说李阅川有多难过,其实倒也谈不上,虽然亲生父母全都素未谋面,但母亲对他毕竟有生育之恩,父亲那边就真的没什么。
从俞永平的话里话外能听出个大概,他的亲生父母之间八成也是露水情缘,美化一些来描述就是还没来得及继续发展下去的关系。
俞永平脖子往后仰,这个姿势抻开了脸上细密的纹路,但声音却蓦地苍老,干瘪得好像已经过完了这辈子。
“挺有意思的,从小大家都说我离经叛道,长大后怕是要闯祸。但老三一直是乖孩子,学习好,又乖又聪明。老大点子兴,联姻娶了自己真心喜欢的;老三性子倔,不服就直接死。只有我,不够幸运也没个脾气。”
俞永平连抽四根烟才把情绪稳定下来,目光怔怔落向院子里的古树。良久,才换了个话题:“给你定了台车,明早到。”
李阅川一秒都没犹豫,“我不要。”
俞二伯瞪他,“我就不能有点儿自己的事啊?成天给你当司机!”
看李阅川还是不太愿意的样子,俞永平叹了口气,“给你就拿着,欠老三的我这辈子还不上,只能还给你,我心里也好过些。”
“......好,谢谢二伯。”
“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儿?”
“跟季青衍结婚。”
刚收起来的打火机又被掏出来,俞永平给自己续了一支烟,猛吸几口之后说:“换一个。”
“在李家村开个化肥厂。”
还剩小半支的烟管差点按中控台上,俞永平活到这个岁数,已经很难有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
但这小子……
他妈的这小子......
他盯着侄子看了几秒,闭眼把头转向窗外,连烟灰落一裤子都顾不上。
“知道了。”
“谢谢二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