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接着一条冰冷的法条从病床前坐着的男人口中念出来……
听得她原本就不在状态的脑袋更是一片混沌。
没有得到回答,他再次冷硬地问了一句:“你清楚吗?”
她恍若从梦中惊醒一般,不安道:“清楚了。”
“现向你宣读《被害人诉讼权利义务告知书》……你对你的权利义务是否清楚?”
她迟缓地点点头:“清楚。”
“请签字。”对方将告知书递到她面前。
她捏着对方递来的圆珠笔。
笔杆很粗,笔身上纹路有些硌手。
她有些木然地签下了字。
告知书下的写字垫有大块的污渍,而且很硬。
她的字丑得不像她写的。
问话人问及她的个人情况。
都是最常用的个人信息,她配合着,细细说了。
在她还以为还会继续问其它问题的时候,对方脸上一副司空见惯的神情:“接下来,请你详细描述一下事发的经过。”
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她有些痛苦地回忆着。
或许是那段记忆太过可怖,她身体本能地害怕,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开始讲述那噩梦般的遭遇……
落日余晖照射下,城中村的街道安逸又疏离。
古旧的青石牌坊上,不知名的石雕走兽仿佛在阴影中活了一般,诡异地朝她笑了。
那里是她每天下班的必经之路。
穿过牌坊,走过路旁居民楼下的小卖部,一个红裙小女孩叫住她,问路。
小女孩还没她的腰际高,她却惊讶于小女孩的词汇丰富,表达清晰,报出的地址是她知道的,距离她租住的出租屋只有不到百米的距离。
于是,她便也欣然答应给小朋友带路。
那时的她,全然没有预料到会遇上那样的噩梦。
把小女孩带到了小巷后,堪堪回头的刹那,她被脑后的一阵剧痛痛得没了意识……
询问还在持续,她在碎片一样的记忆中,努力搜寻着国字脸要的线索……
“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生的事情?”
“你之前是否见过问路的小朋友?”
“你之前是否认识袭击你的人?”
“对方对你实施□□时,你是否有意识?”
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没见过?有没有意识?……
什么……有没有……意识?
是什么感受?恐慌、焦虑、羞耻……里面掺杂着她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如火山喷涌般彻底爆发出来——
青筋毕现的一双手拽住了盖在腿上的被单,她无力地低吼:“这个刚不是说过了吗?我不认识!我没知觉!我没意识!我……我不记得了!”
“我真的不记得了……”
浑身都好痛!
手不由自主地抚头。头上还缠着绷带,额角的伤口在隐隐作痛,脑后的伤口也很痛,就连胃腹处也传来异样的搅动感……
“袁女士,请你配合。”对方声音有些冷。
事发时的记忆是模糊的、破碎的、没有鲜活颜色的,似乎是一片黑白的天地……但是更令人可怕的,是自己身上的感觉,陌生得可怕。
她甚至说不清究竟是哪里更不舒服。
是哪里更痛?是胸口在痛还是头更痛?是身下更痛还是脑袋上的伤口更痛……
其实她身下也很痛,那陌生的触感,那异样的滑腻感,那不受控制的、骇人的、恶心的身体反应……
思而及此,胃里不由自主地痉挛,难以言喻的恶心感一下子聚在一起,奋力向上——
随后——
呕——
她艰难地歪着身子,朝病床外——吐了。
旁边坐着的两个男人似是惊着了,原本镇定的国字脸上出现了裂痕,急忙从病床底下拉出一个绿色塑料盆给她兜着。
昨天午餐过后便没有进食,她动静虽大,却是只吐出一滩黄色的苦水。
待动静平息,半阖的眼睫余光瞥到,前方伸前来的粗糙大手上,静静地躺着一包蓝色手帕纸,透明的封口贴已经拉开。
她颤抖着的手,抽出对方递来的纸巾,摊开,扭过身去,脸埋到手上捧着的四方纸上,无声地抽泣起来。
待她又抽了一张纸巾,擦净了脸上的痕迹。
旁边看上去稍微年轻的圆脸男人递上一个盛着水的塑料杯,温和道:“别着急,慢慢说。”
透明的塑料杯里,水面微微晃动。
良久,她才伸手接了,握在双掌中。
水是温的。
因为刚刚太用力咬紧牙关,嘴巴再次开合有些紧绷。
“我完全没有知觉,”她抬手捂住额角简单处理过的伤口:“我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今天在医院醒来的时候了。”
似乎是为了增加自己的说服力,她还轻微地摇了摇头。
……
问询的尾声,国字脸问道:“是否同意进行伤情鉴定?”
她愣了愣。
半晌,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咬了咬牙:“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