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因为有普通人和异能者的存在,本就天然存在矛盾和裂痕。
而这摇摇欲坠的平衡,因外来者强势的存在倾斜,自会产生可怕的后果。
当猜忌和恶意的试探落下,向着岛屿的主人涌去,夏无忧怎么可能把这里视为自己的世界。
太宰治好奇未来会如何。
他是见到雨中的蚁穴的观察者,要去记录,记录接下来是蚁穴被冲走,是蚁穴熬过了这场雨,还是共生者菌丝构成浮力结构,亦或者大半蚂蚁被溺死,幸存的蚂蚁逃离了巢穴。
实际上,夏无忧完全没想那么多,在他的世界里,基础欲望的优先级一直极高的,唯有食物和睡眠不可辜负。
他天生就具有感染力。
在他专心吃饭的时候,见到的人能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愉快和满足,无论什么样的饭,在他手上都多了层美味的光环。
让人好奇饭真有那么好吃吗?
太宰治看着看着,不自觉将饭吃干净了。
两人差不多一个时间吃完,夏无忧吃饭慢,会细细品味让他感兴趣的菜;太宰治吃饭快,但时不时要想些事情。
结束后,夏无忧擦干净嘴,将手按在桌子上,选中设置桌布,桌布换了幅模样,上面的餐盘都被清理干净。
他越过桌子,手上多出枚沾着水珠的青色葡萄。
在太宰治看过来时,他一手按住桌面,一手伸出,将葡萄抵在太宰治的唇瓣上,弯起眼,声音夹杂着丝清润的甜意。
“餐后水果。”
太宰治从中品出了一层“贿赂堵嘴”的意味。
他本能地咬下这颗葡萄,果皮破裂,沁凉清爽的果汁浸入口中,在甜味还没消失前。
夏无忧潮湿的指尖按在他的锁骨处,一推。
“那么,再见。”
眼前的人灵动狡黠地眨了下眼。
太宰治与椅子同步往后倒去,失重感中,夏无忧带笑的面庞距他越来越远。
他没有摔在地上,而是穿过了道水幕,如坠无底的海洋,感知逐一熄灭,先是细微的声音,继而是被剥离的触觉。
一股缓慢的不可抗拒的牵引力拖拽着他下坠,持续地向下,向下……沉入未知的深海。
无边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肋骨发出绝望的声响,仿佛朵生在心脏的琉璃花朵,被水流揉碎,溶解在冰冷的海水中。
世界越发安静,遥远的地方似有鲸鱼的呦鸣,呼吸时的泡泡擦过他的脸,仿佛离群的小鱼游过皮肤。
他凝滞地抬起头,目光穿过层层叠叠、水波摇晃的幽蓝,见到了水面的光晕,惨淡的光晕如溺亡在水中的月亮。
他离水面越来越远,口中吐出的泡泡上浮,如逆行的银色圆月,要回到天上去。
月亮越来越小,最终缩成水波尽头一粒粒渺小的珍珠。
海水自眼耳口鼻灌入,他被沉重的麻木感攫住,身体却轻飘飘的,仿佛早已被水压碾成了微尘,随波逐流着。
一切变为黑暗,一切化为泡影,恍如梦影般破灭。
他知下方是黑暗,落下去,连沉重也会化为彻底的虚无——世界与之一同消散。
在这没有边界,没有时间,没有一丝光亮的深海里。
再无悲欢,再无离别,只有这永恒的、冰冷的下沉。
如他追逐的死亡。
在太宰治要闭上眼,迎接虚无的黑暗时,他的手被股温暖的力道抓住,天上的银月珍珠落下,一颗颗如坠落的星辰。
“亲爱的,好梦。”
他再次听到了夏无忧的声音,手里多出了什么,星光化作的人捏着他的手,让他抓好手里的东西。
好梦?
明明是场不打招呼的恶作剧,夏无忧却说是好梦。
可游戏才是梦。
他不是要进入梦境,是要从梦境中醒来。
梦和现实的反转错位,让太宰治生出种颠倒恍惚的错觉,而这一刻的分神引导着他的脱离。
太宰治睁开了眼,映入眼的是炽明的灯光。
他剧烈喘息着,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深海中冰冷的虚无还未从灵魂中散去,便嗅到了一股淡雅幽冷的香。
他转过头,见到了一捧绣球干花。
干花。
哈——太宰治要被气笑。
要他去等一朵干花枯萎,再去见夏无忧吗?
他凝视着干花,头顶上的灯光穿过薄薄的青蓝色花瓣,投射出淡如流水的蓝影。
被抽离水分的花瓣轻盈而脆弱,在明亮的光线下,那些干枯的脉络清晰浮现,如纤薄的蝉翼。
它的色泽不比盛放时浮艳,是褪淡的苍茫、深邃、沉静,仿佛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雨雾。
太宰治再次想到了夏无忧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