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汉子道,“其实也不清楚做什么。从前都是吃牢饭的去做,有个三五年了。”
他这一说,旁边也有个老囚犯帮腔:“没错,我在这儿待了五年,见过好几批人出去了。”
汉子回忆道:“都说郡城的长官仁善,倘若犯的不是死罪,可以去给官府做事,能减刑。”
“但是,”老囚犯凑近他们,压低声音道,“出去的那些人,都没回来过。”
汉子点头:“有被判了好多年的,不可能去一趟就放人。我进来之前有个熟人,也是被征了壮丁,后来再也打听不到他的下落了。”
沈庭燎:“他家人没有寻找过吗?”
汉子一愣,脸色有些微妙:“这么说的话,那些人跟我一样,都是无家无业的单身汉。今年兴许旱情严重,我这种没犯事的也被找上了,但我觉得蹊跷,死都不去,就折了一条腿关进来了。难不成,真是卖命的差事?”
沈庭燎:“失踪的人,可还记得他们姓名?”
正说话间,有狱卒过来了。
“你,还有你,出来。”
汉子大为惊诧:“真能出去?”
官差白他一眼:“关错牢房了,没你的事,老实点!”
是个静室。
四面不是栅栏,而是石块垒墙,通常监牢里用以关押重刑犯。
或者,有其他用途。
湛思介绍随同来的人:“这位是广陵郡郡守陈传,就是他,把你们抓起来的。”
陈传生得温厚相貌,抬手行礼:“沈大人。”
沈庭燎视线停驻:“陈传,兰台令史梁鉴的少时好友,关系甚笃,京城之事,想必他一早就传信于你。”
陈传:“是。我在收到抓捕消息后,得知湛大人在场,便猜出是御前监察使微服来访。”
湛思笑道:“郡守虽为广陵长官,两淮转运使却积威更甚,想必陈大人憋屈已久。”
陈传汗颜。
沈庭燎:“你的投名状。”
陈传从怀中摸出一本小册子:“我在漕运记录中发现两个月前有一艘触礁的船,船当时就沉了,船上的人却下落不明。”
沈庭燎接过册子翻看:“这里面不止一艘船的船工失踪记录。”
“前几年就有人陆陆续续离奇失踪,但没亲友告官,最后都不了了之。”陈传道,“我问过漕运的人,他们声称都是意外,后来俞大人‘提点’过我两次,我就不敢在明面上留意此事了。”
沈庭燎:“最近那艘船,有残骸吗?”
陈传:“烧了,他们捞上来后说此物晦气,立马处理了。但我悄悄看了一眼,有些碎块上断口整齐,不像全由触礁造成的。”
“陈大人是细心人,”湛思漫不经心道,“这些年在广陵郡,未曾想过动一动吗?”
陈传一惊,继而道:“为百姓做事罢了。不过若有机会,我也会争取的。”
“你啊,太老实,”湛思笑道,“再磨两年吧,不急。”
他对沈庭燎道:“我来淮南道专治春旱,如今水灾又来,一时半会儿更脱不开身。俞伯廉在两淮一带,可谓只手遮天,偏偏官声极好,这个中玄妙,就便宜你去查了。”
沈庭燎:“我乔装在此,便是不想引起俞伯廉注意。不过陈大人能猜到我身份,说不定他那边也有怀疑。要想查出线索,必须金蝉脱壳。我有一计,明日可行。”
众人商议一番,各自胸有成算。
湛思:“那交给你们了。江南旱涝急转,保不齐还有天灾,我另有要务,改日再叙。”
沈庭燎:“且慢。”
湛思:“嗯?”
沈庭燎:“方才那牢房待着舒服,请把我们关回去。”
次日,公堂上。
广陵郡守陈传衣着整齐地坐着,惊堂木重重一拍:“大胆刁民,见到本官还不跪下!”
沈庭燎站在堂下,泰然道:“依大宁律,未有确凿证据显示犯罪嫌疑者,审讯时可不跪。”
陈传:“那逃犯人证完整,怎么算没有确凿证据?”
沈庭燎:“说到此事,我正要请教大人。我二人救起此人时,他就是昏迷状态。我们很想知道,这人姓甚名谁,何方人氏,犯了什么罪,我们救了他,又犯了哪条法?”
陈传一噎:“本官问你话,哪轮到你来问本官?”
“奇哉怪也,你要判我们的罪,总得说清来龙去脉,难道大人在写结案文书的时候,只写我们窝藏逃犯,至于是什么逃犯,叫别人自己去猜吗?”沈庭燎道,“听说监察司的人很快就要巡查至淮南道,大人含糊其辞,是想趁他们来之前,将我二人屈打成招?”
御前监察使分明做商贾打扮改头换面,可陈传顶着他目光,仍然莫名有些压力。好在按计划,待会丘池就要负责大闹府衙,变成小鸟飞走,弄个妖物惑人的假话出来,洗掉沈庭燎身份嫌疑。陈传这边明面上还扣着人,俞伯廉挑不出错,至于妖物去了何处,让俞大人自个儿猜去。
这时忽有人闯入府衙,陈传心道不妙,就听那人道:“听说郡守大人开堂审案,俞大人唯恐妖邪惹祸,特意请来仙长降服。”
仙长?
一人从后面踱步而来,阴沉天幕下如云出岫,挑眉一笑便占尽天光。
这装模作样的假道士诧然开口。
“原来这就是吃人的妖怪,小道还以为要吓一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