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山一隅,花狐再度见到林长乐时,她脸色仍显苍白,他怒声数落:“小师妹,你硬撑什么?那法阵岂是凡人能扛那么久的,你当真不怕折在里面?”
林长乐知他在担心,微微一笑,“这不是没事嘛。”
花狐翻个白眼,冷哼道:“你没事,我差点有事!你吐得满衣襟的血,宗主夫人差点让我脑袋搬家,若不是你尚能解释几句才晕倒,今日你出门便是来给我上坟。”
“脑袋这不是好好的在脖子上。”林长乐笑道,身子往旁边一块大石上靠了靠。
花狐无奈地衔了根草咬在嘴边,并未多问。
山风轻拂,草木沙沙作响,寂静中竟生出几分萧索。
林长乐面有笑意,却目光凝重:“花师兄,那法阵确实叠加了世间最煞的活尸生魂阵,经年累月的燃解生魂。”
花狐微微一震,虽心中已有猜测,听到这话依然不免震撼:“活祭元神,以至肉身不腐……又称活死人阵,其阵之所以只是传说,一则,布阵者需有极高的符阵天赋,二则,布阵者要自祭,三则,若自祭者熬不过这炼狱般的苦痛而亡,魂魄随之消散,整个阵法且功亏一篑。”
他倒抽口气,“布阵者,究竟是有多恨自己……”
林长乐低声问:“师兄,还敢和我去破阵吗?”
花狐侧头瞥了她一眼:“现在才问敢不敢,是不是有点晚。”
林长乐笑一笑,目光飘向远方,正色道,“所以,师兄很清楚那阵中之人是谁。”
花狐吐出草根,冷哼一声:“我花狐虽爱财,也讨厌世家权贵的傲慢,然更厌恶那些卑鄙无耻之徒。”他抬头望着一片飘过的云,语气深沉,“我曾见过亡乌、亡辰国破后的修士,沦为奴隶,被种下血奴咒,随意售卖。即便落邑城中有我讨厌之人,可也有亲人友人,有数不尽的善意陌生人,我不愿此厄祸降临于我南簏。”
林长乐沉吟道:“是啊,国破,岂止家亡。”
花狐又看她一眼,缓缓道:“当年他生机断绝,如今竟在极煞之阵存活百年,怕是……”
林长乐仰望天空,弯眉笑道:“他很好,只是脾气偶尔差了些。”
那人总是在寒潭边那棵最茂盛的夜合绒树下静坐,林长乐如今才知,那里不仅是阵眼,更是他的牵挂。
花狐叹气:“难道指望你说他不好?”
已过百年,他的至亲依旧不放他出来,又是为何?话到嘴边,花狐终是咽了回去。
只道:“要破此阵,需布阵者至亲之血,你可有办法?”
林长乐撑着下鄂无奈笑道:“他那两位至亲,我们能打谁的主意?又敢打谁的主意。”
正当两人苦想替代之法时,司空千羽出关了,真是峰回路转,瞌睡遇枕头。
议事厅内司空千羽端坐其中,面容褪去稚气,增添了几分沉稳,见林长乐盈盈走来,只是微微点头。
林长乐回礼,依次坐下。
宗主和林氏对视一眼,缓缓说道:“长乐,你可知应天林氏当年为何送你至少空山?”
该来的终究会来,林长乐心中微震,神色坦然笑道:“长乐知晓。”
两人皆微微松了口气,夫人柔声开口:“此事自然要早做打算。”
宗主点头:“若你无异议,便择日安排。”
林长乐起身行礼,谦恭道:“长乐无异议,只一事相求。”
“何事?”
“长乐恳请一切从简。”
自从出了那事,林氏是最不喜宴席之事,自然同意。
花狐事后闻言,惊讶得双目圆睁,围着林长乐绕了几圈,忍不住问:“小师妹是想借此引司空千羽入阵?”
林长乐笑道:“不止,唯有那日,我才有机会见到老祖。”
“老祖?见他作甚?”花狐疑惑不解。
林长乐眸光流转,冲花狐调皮一笑,道:“难道师兄以为,我要硬行闯阵不成?”
花狐一怔,随即反问:“难道不是?”
“的确,若那日老祖不现,咱们也只能硬闯,但若他现身,我便打算赌上一赌。”林长乐缓缓道来,语气透着几分从容。
花狐苦笑:“你想诓老祖么?这胜算有几成?”
“五五。”
“说了等于没说。”花狐叹口气。
林长乐却举着五根手指,笑意盈盈道:“我是个认真的赌徒,五成赢面,便是赢。”
“小师妹,你这乐观劲,不妨再给自己添上一成。”花狐打趣完,又问道:“少宗主的大喜事被你搅和,会不会有些可怜?”
林长乐眸光深处透出一丝洞悉,“恰恰相反,否则当年他怎会突然闭关,一闭便是八年。”
应天人皇林长蔚也抵达了少空山。
多年未见,林长乐再见到这位当年带她长大的皇兄,心中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