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古拉倚在门边,看着她忙忙碌碌地收拾竹筐、系上围裙,最后在她出门的时候默不作声地跟了过去。
他发现茉莉今天爬树的姿势异常笨拙,甚至还滑了一下。有一两次,他敏锐地捕捉到她手臂和小腿的肌肉会突然扭曲涌动,又瞬间平复。
茉莉似乎被他看得有点心虚,特意解释了一句:“之前的伤有点儿后遗症,要定期注射神经抑制剂,出门前我忘了。”
她最后不自然地看向别处,伽古拉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假笑。
没想到,片刻后,茉莉突然从树杈间探出头,朝他利索地扔了一个杏子:
“接住!”
熟透的杏子划出金黄的弧线,伽古拉条件反射地伸掌去接,果肉却在触碰瞬间爆开,甜腻汁水顺着腕骨流进袖口。
他刚抬头要骂,却见那女人笑得枝影乱颤,阳光从叶隙漏进她扎了布巾的头上,银色发丝反射光芒,像好多个小太阳。
“麻烦。”
伽古拉只得暗骂一句,跃上树干,报复性地大力晃动枝丫。震落的杏子像雨点一样砸在茉莉仰起的脸上,她大笑着左躲右闪。伽古拉这才发现她右脸有个月牙形酒窝。
“接稳了,大小姐。”
他将熟透的杏子朝茉莉手中的竹筐抛去,故意漏了几个砸向她发顶。
“谢谢。”
茉莉矮身躲过去,又用围裙兜住果实反击,两人在落英纷飞间打闹,像极了还不懂事的孩童。
日暮时分,他们坐在仓库屋顶上分拣果实,太熟的用来做果酱,恰到好处的用来酿酒,还有点青涩的可以用蜜糖腌渍。
茉莉将一颗熟透了的杏子掰开递到他嘴边,汁水溅到了他脸上:“尝尝,很好吃,比黑暗能量美味。”
“幼稚。”
伽古拉用袖口擦脸,却忍不住舔了下嘴角,酸甜的汁液让他想起了O-50的雪果,凯很擅长在野外寻找这个,这味道曾让他短暂地忘却某些烦恼。
酿酒的时候,茉莉坚持要用她所谓的“古法”捣碎果肉,这个过程不出伽古拉所料地演变成灾难。
杏核总是飞溅到房梁上,果汁沾满了茉莉的围裙。当伽古拉第三次被果肉击中眉心时,他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夺过木杵,自己捶打起来。
不是为了别的,就为了他今晚不想全身沾满杏子味儿去睡觉。
干这活儿对伽古拉来说没有难度,类似的活在他以前还是个战士的时候就干过不少。很快,捶打石臼的节奏就规律起来。
在这咚咚锤响的声音里,茉莉轻声哼唱起一首陌生的歌谣。捶打的声响应和着歌调,平静而悠远,在这黑夜里随着晚风远去,就像涟漪扩散在整个气泡空间里。
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安心的感觉了。
伽古拉专注于手中的动作,暂时放下了心中的杂念。
夜深人静时,伽古拉躺在晾晒杏干的草席上。
星空低得仿佛伸手就能扯下一把,清冽的空气里混杂着新鲜杏子的甜香、晒干草席的干燥气息,还有远处山林里隐约飘来的、昆虫鸣叫的单调声响。
钓鱼、做饭、摘杏、分拣、笨拙的酿酒……
一天又一天,都是毫无意义的日常。
他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粗糙的草席边缘,身体深处却传来一种陌生的松弛感,仿佛一根紧绷了七百年的弦,在这一刻被这平淡无奇的琐碎悄然放松了一线。
没有追杀,没有算计,没有必须维持的魔人姿态,只有这沉甸甸的、带着果实香气的疲惫。
真是……荒谬。
他翻了个身,将脸埋进带着阳光余温的干草里。
当茉莉把薄毯扔在他身上时,他维持着呼吸的平稳,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