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春,卢家大婚,新娘与新郎情投意合,郎才女貌。
成婚那日,红妆十里,新郎官儿头戴礼冠,高马骑坐,面色洋洋喜迎新妇,热闹了整整一夜。
府中的小荷莲静立池央,听着耳边的炮竹锣鼓声。
当初老员外病重,生命垂危,卢家寻觅高人,后有修士云游至此,赠予一荷莲。
荷莲入池,沾水即开,老员外的病竟自己好了。
那高人说,此莲四季常开,能保卢家平安,可若莲枯,卢家灾降。
好在后来的十几年光景里,荷莲不败。
直到老员外去世,卢笙娶亲。
或许那高人也没算到,这小荷莲对卢家公子动了情意,凭一颗魂珠成了精。
为保荷莲不败,苋荷留其真身,借体内魂珠化作新娘模样,潜入新房。
卢笙与亲朋高饮,府中顾着热闹,没有人注意新娘被掉了包。
真正的莫娘被丢入泥池,供养那株四季荷莲生生不息。
这也是为何唐渡察觉不到荷莲的妖气,更察觉不到莫娘身上妖气的缘由,甚至因四季荷莲保佑,员外府气清明净,一片祥和。
苋荷看着床榻双目紧闭的男子。
这些年与卢笙温存,她即贪恋又自悔。
贪恋与卢笙在一起的日子,又懊悔自己做过的错事,当卢笙梦症连连,苋荷心中的愧疚感日益渐生。
她去无定观上香,不仅是乞愿卢笙快些好起来,更是为了求个心安。
当唐渡娄弦出现时,她既高兴,又害怕,虽不舍,也无法。
若有人发现了她的秘密,她便以身谢罪。
若没有人发现,她也想将日子怎么过下去……
烛灯闪烁,外头有人敲门。
苋荷收回思绪,恋恋看了一眼床榻之人,起身将门打开。
娄弦站在门口,漠然看着她。
“她,醒了吗?”苋荷开口。
娄弦答:“醒了。”
苋荷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她走到屋外,转身将门带上,在最后关阖之际,苋荷望向床榻的卢笙。
“我会以命换命的。”门阖上,苋荷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娄弦嗤笑:“你的命,值几个钱?”
“因你一人贪念,无辜之人可是在湖底沉睡了三年有余,一直供养着你的真身呢。”
苋荷咬唇不语。
她无话可说,也没有资格可说。
“我知道。”苋荷带着颤音。
从她有意识开始,她便只能待在湖中,这么远远地,静静地看着卢笙。
不能与他搭话,不能与他玩耍,甚至卢笙同自己说话,她也不能回应。
“卢笙的双亲死后,他便总跑来与我诉说,好的坏的他都只于我一人倾诉,直到莫娘的出现。”苋荷说道。
她与卢笙是一类人,他们能一同说笑,能一同玩耍,渐渐地,卢笙便不来找苋荷了,他身旁有了可倾诉的人,苋荷,不过是一朵荷莲罢了。
“后来不知为何,我能化成莫娘的模样了,我将真身留在湖池,代替真正的莫娘与卢笙过上了日子。”苋荷的眼里满是向往。
随后她清醒过来,眼里是拥有过后的落寞:“不过,这样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卢笙那里,我会解释清楚的,告诉他,这只是一场梦,然后我会消失,永远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
苋荷说的认真,娄弦却问:“那莫娘呢?”
苋荷被问住了。
“莫娘三年的幸福辰光被你夺走了,这些年的伤痛,是用一场梦就能结束的么?”娄弦的声音越发冰冷。
“我……”苋荷再说不出话,认命道,“你要我怎么做?”
“卢笙醒来,他该面对这一切,在你和莫娘之间,他得做个选择。”娄弦道,“他与莫娘,应当名正言顺在一起。”
苋荷神情闪烁,最后轻声应道:“好。”
本来,卢笙爱上的就是莫娘。
她到底是假的。
她是苋荷,不是莫娘。
夜色微凉,吹动着湖面粼粼波光,一切安静极了。
末了,娄弦声色缓和下来:“魂珠,我不会强取,我答应了拂琵不会轻易要你的性命。”
苋荷惊讶抬头,而后明白了什么。
原是如此,原是因为魂珠,她才能幻化成莫娘的模样。
“不过,我既给了你一命,你也得答应我一个要求。”娄弦道,“明日卢笙选了莫娘,你永远消失,不得出现。”
“可若他选了你,你也得消失,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你得还给莫娘。”娄弦顿声,“否则,我就将你的命收回。”
这个要求于苋荷来说,是占了天大的好处。
不过是离开卢笙,将莫娘本该拥有的还给她,苋荷没有理由拒绝。
“我答应你。”
……
……
天亮,屋内的烛火烧了一夜,油尽灯枯,灯芯处飘着缕缕陈烟。
卢笙迷迷糊糊从榻上醒来,似噩梦惊醒般大喊:“莫娘!”
屋内空无一人,只有燃尽灯烛。
他捂着发疼的脑袋,心中隐隐不安。
昨日的梦实在太真实了,真实到可怕,仿佛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现在,病的真有些重了。
卢笙摇摇晃晃从床榻下来,推开门,外头的光亮刺的他真不开眼。
“莫娘!”卢笙跌跌撞撞朝外走去,不停喊着莫娘的名字。
一道身影从转角处出现,在他快要跌倒时,赶忙将他扶住。
“阿笙!”
卢笙迷迷糊糊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面露惊喜,上前将她拥住:“太好了,你没事,这一切都是梦,太好了。”
莫娘任由卢笙抱着自己。
她的手悬在卢笙后背,似僵硬住了,直到感受到对方真实的温度,这才将手放下,紧紧回拥卢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