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嫂这个人吧,往日里看着就是个泼皮无赖,喜欢胡搅蛮缠,人见人嫌,鬼见鬼愁。不成想到了关键时刻,比我那个废物三哥顶用多了,拿得起放得下,能豁得出脸面,这才是当家的本事,跟我三哥调换了个。”
钱氏的一番所作所为叫杏娘叹为观止,她三哥的债就这么让她摆平了,令人佩服不已。
听了媳妇的完整叙述,丛孝久久不能言语,良久叹一口气:“三哥……岳父大人用心良苦,雷霆手段镇压了这股子歪风邪气,接下来几年都不用担心李家走了歪路。”
“那是,”杏娘得意地翘起圆润的小下巴,“我爹就是李家的定海神针,任它风大雨急浪滔天,谁都别想越过他这座高山。”
男人挠一把媳妇的下巴:“是吗?敢问我家的神针大人,明天是不是可以多买两条草鱼回来做腊鱼,咱们家大可不必这般节省。”
杏娘豪气一挥手:“没问题,明儿早起把家里的鸡全杀了,我得了金子也叫你们跟着沾光。”
年轻的小媳妇在灯下娇媚动人,丛孝一把扑倒女人,两个在床上扭成一团。
油灯的芯子“噗嗤”闪烁,最后一点尾巴沉入油底,吞噬残留的火光,夜色笼罩村庄,小小房间里的动静久久不歇。
隔天杏娘说话算话,吩咐丛孝杀了两只鸡腌了,明年上半年就指着剩下的鸡吃蛋呢,哪里舍得全杀了。母鸡下蛋是这世上最好做的买卖,稳赚不赔,万不能做那杀鸡取卵的糊涂事。
不过两口子到底又去了镇上一趟,买下五条五花肉和五条草鱼。灶房檐下垂下来一条条腊货,叫人见了就心生欢喜,嘴角不自觉上扬,这才叫肥年呢,心里乐开了花。
进了腊月中旬,年味越发浓烈,家家户户香气扑鼻,甜丝丝的味道萦绕在灶房屋顶,孩童在屋里屋外来回窜,过年最高兴的莫过于他们。
丛家今天做麻叶子——一种麦芽糖混合炒米制成的炒米糖。
炒米是早就做好的,选用上好糯米淘洗蒸熟后晾晒,再下锅炒制成炒米备用。
吃过早饭,丛家灶房开始烟熏火燎熬麦芽糖,将发酵过的麦芽和糯米汁水舀到大铁锅大火烧开。麦芽汁从最初的清澈透亮逐渐变得浑浊,捞出浮沫,接着就是漫无止境的文火慢熬。
丛孝拿着锅铲站在锅旁边不停搅拌,以免粘锅糊底,这是个力气活,一站就是几个时辰,手臂还不能停。女人尚且做不长久,都是男人掌勺,男人们拿锅铲一年里也只这个时候。
锅里的糖浆愈发浓稠黏腻,空气里飘散着蜜一样的甜味,仿佛浸泡久了也染了甜。
三个小不点巴巴守着灶台不肯离开,吸溜着口水往下咽,太甜了,闻着味也是好的。当爹的哭笑不得,干脆抽出三双筷子,沿着锅边搅一团糖浆甜孩子们的嘴。
小崽子们欢呼跃雀,握着筷子飞奔出去显摆,当娘的跟在后头大喊:“不准跑来跑去,慢着走,当心摔倒插了眼睛。”
熬好的糖浆成焦糖色,丛孝提起锅铲,糖浆凝固缓慢滴落,差不多成了。
往锅里倒入炒米和白芝麻快速翻炒,炒米多的叫米糖,芝麻多的就是芝麻糖,也有加花生的。混合均匀后倒进木质模具,用擀面杖压紧实后趁热脱模开条,用刀切成小片。
这般做出来的麻叶子香甜酥脆又不粘牙齿,能放大半年不坏,就是吃多了容易上火,冷天里当个零嘴就着茶水吃最好不过。
陈氏用布袋装起麻叶子,剩了一点用盘装了招呼杏娘过来吃:“熬了一上午糖稀,甜腻腻的闻都闻饱了,我看晌午饭也不用做了。吃几片麻叶子喝几口水也就饱了,晚饭早点烧就行。”
杏娘点头应下,拿起薄薄一片麻叶子塞进嘴巴,咬得咯吱作响。
自打她给公婆买了做棉袄的新布料,陈氏就对她换了一副面孔,见天露出个笑模样,凡事好商量得很。
为此杏娘啧啧称奇,想她嫁过来近十年,之前都是好吃好喝好穿地供着这一大家子。结果供出来一堆白眼狼,人人拿她当善财童子,不把她当一回事。供养的时间长了,没了感激不说,偶有不足还挑剔上了。
现如今她成了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纵使婆婆不满也拿她没辙,她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谁都管不着。
去年过年不算,今年才是分家后的第一个春节,因着给全家老小买新布料,婆婆就对她改了笑颜,再不复往日的后娘脸。
这可真是……叫人怎么说的好,可见做人不能太实诚,掏心窝子地待人,人不但不记你的好,还觉得你是个傻蛋。现下就很好,平日里不冷不淡,相安无事,偶尔给点甜头,别人反而念你的好。
只可惜杏娘两婆媳的蜜月期还没过半,重又陷入冰冻期。
过几天就要打糍粑,杏娘想着把糯米拿出来晾晾,剔除掉霉烂坏米。她走到杂物间推门,一伸手竟然没推动,心下暗自嘀咕,放什么了连门都堵住了。
杏娘使出浑身力气抵门,小门缓慢打开,她漫不经心抬起眼皮扫了一眼,似不可置信般愕然抬头看着眼前的房间。
停顿了片刻,杏娘后退回到房间门口仰头望,这是她家的杂物房不错,那里面堆成小山一样的红薯是谁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