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镜子里看到夏知怡抱着胳膊，一只手抵在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我发现你最近点奇怪。”

“哪儿奇怪？”陶秋珩转头，很快被化妆师扭回来。

“陶老师，您先别动，我要给你画眉毛了。”化妆师拿着眉笔不知所措。

陶秋珩露出一个微笑：“抱歉。”

剧组的工作进度拉得很快，他昨天上午收到通知，下午剧组就官宣了，今天来拍摄定妆照，明天是第一次剧本围度。

夏知怡不打扰化妆师的工作，到一边对行程去了。

刚才话聊一半，陶秋珩也不知道夏知怡说的是玩笑话，还是真的如此。

妆化到一半的时候，程竟进到化妆间。陶秋珩是今天第一个拍定妆照的，化妆间里只有他、化妆师和夏知怡三个人。

跟程竟一起进来的，还有服装师组的负责人。

化妆师正在给陶秋珩上唇妆，他含糊地打了一个招呼：“程导。”

程竟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整个妆面完成后，化妆师问了程竟的建议。

《繁城》的故事前期发生在世纪之初的小镇里，彼时陆凡成还是一个高中生，妆容不需要很精致，尽量还原高中生的真实状态。

陆凡成从小在沿海城市长大，他的面容和小镇上的学生相差不大，但气质上有很大不同。

“程导，头发不用剪吗？”陶秋珩两三个月没剪头发，刘海快挡住眼睛。

程竟看了一眼，说：“不用，一个连自己生活都快顾不上的高中生，哪还有精力管自己的形象。之后有一场戏，是政教主任抓仪容仪表的时候，帮他剪头发，你这个长度刚好。”

陶秋珩点点头，他想起自己高中的时候，也没钱去剪头发，用剪刀自己给自己剪，第一次剪得像狗啃一样，被同学嘲笑了一个月。

服装助理把衣服拿过来，是一套高中校服。里面的T恤通体白色，领子和袖口的边缘是藏蓝色，左边绣着学校的名字——北江县中学。外套也是藏蓝和白色拼接，袖山的地方有一圈红色。运动裤也是同样的藏蓝色，侧缝线有两条红色。

陶秋珩一米八的身高，骨架适中，衣服特地挑大了一码，穿上身松松垮垮的。

程竟对他现在这个状态非常满意，第一次见到这个演员时，他就看出来，陶秋珩身上有他需要的气质。

按理说，陶秋珩是科班出身，又有将近十年的戏龄，能逐渐形成一套自己的演戏风格。

程竟看了他两次试镜，却发现他能演好，但必须有一个参考，或者有人带着他入戏。

简言之就是，陶秋珩的演技远没有达到他的要求，但又像白玉，精心雕琢亦可成才。

陶秋珩拍完学生时代的定妆照后，化妆师又给他改了妆——是成年后的陆凡成。整套定妆照一共是三个制造型，包含了少年、青年还有中年三个时期。

官宣演员那天，曲池秋就把主创拉到一个群里。她发了几张今天的拍摄花絮到群里。

照片里是陶秋珩穿着剧里的校服，背着破旧的黑色书包，微微低头，听程竟在给他讲什么。程竟比陶秋珩略矮一些，这场景特别像读书时，听政教主任训话。

有几个年轻的演员非常捧场地活跃了一下气氛。

陶秋珩不爱社交，在群里说几句客道话。

没过一会儿，弹出来几条好友申请，都是同剧组的演员，陶秋珩一一点了通过。他忽然想到什么，点开群成员列表。

在一众花里胡哨的头像里，那个全黑的头像特别引人注目，昵称只有一个字：黎。

霍黎换了手机号，微信号应该也换了。他说过霍黎那个中二的昵称，叫黎明之前。

这半个月，他见过霍黎三次，加一下微信，应该不会显得唐突。好友申请发过去，陶秋珩舒了一口气，靠在汽车后座上。

有时他跑行程累了，会在后座眯一会儿，老庄开车的时候基本不放音乐，车里有点风吹草动就很明显。他的叹气声自然传到夏知怡耳朵里。

夏知怡回头见陶秋珩双目放空，没有焦距。

“秋珩哥，你别听网上那些人说的，程导选了你，自然有他的理由，你就安心准备后面的拍摄。”夏知怡以为他是受网上舆论的影响。

陶秋珩眨了下眼睛，坐直看向夏知怡，露出他惯有的，像春日暖风的微笑：“我知道。”

很多时候，他看到陶秋珩的名字，总觉得那不是在说自己，但又有一半是在说自己。

“明天剧本围读，岑姐让我提醒你——”夏知怡学着宋岑的语气，说：“让秋珩今晚早点休息，别上网也别看剧本，必要的时候没收他的手机。嗯，就是这样。”

陶秋珩一看剧本就会钻牛角尖，他上辈子的习惯，遇到想不通的事整宿整宿不合眼。

他拿到剧本两天，已经通读了一遍。霍黎所说的：陆凡成什么事都不够彻底，导致他碌碌无为半生。

他不完全认同，陆凡成有一件事做得很彻底……

导致陆凡成付出惨痛的代价，后来，初恋女友问他，他后悔吗？剧本里没有给陆凡成台词，但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写着“不后悔”。

没有台词的戏最难演，你得让观众第一时间读懂你要表达的意思，但又不能夸张地直接把潜台词演出来。

他看着车窗外不断后移的绿化带，如果是真的“陶秋珩”，能演得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