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忍心戳破真相,也贪恋这样的天伦之乐,这是他上辈子怎么求都求不来的。
他提醒自己,陶秋珩回来的话,就把这一切都还给他,他本来就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第一年,他因为伤势休养了半年,之后重新回到剧组拍戏。第一次站在镜头前,他好像不会说话一样,磕磕绊绊,剧组只能把他换掉。
没过多久,圈内就传出,陶秋珩坠马把脑子摔坏,演不了戏了。
第二年,陶秋珩即将从电影学院毕业,当时还是一家小作坊的赛尔娱乐,在看了他的毕业大戏后,决定签下他。
第三年,他已经学会在镜头前,表演不同的角色。
第四年,在公司的安排下,陶秋珩接了一些有姓名的配角。
……
他看过陶秋珩演过的所有电视剧,慢慢习惯演员的身份,跟原来的“陶秋珩”比还是差了一大截。
陶秋珩16岁第一次出现在荧幕时,就有人说他很有灵气,大概是他的天生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攻击性。
出演的第一个角色是男二的少年时期。剧中那个角色英年早逝,女主对他念念不忘,直到多年后长大成人,两人重逢却成了敌对的阵营。
相比成年时期,少年版的男二品貌非凡,爽朗不羁,长剑在他手中宛若游龙,剑光映在他的脸上,冷冽却又纯净。别说女主,就连观众都不忍心让他下线太早。
一度成为那年观众心中白月光角色,此后他就有了“国民白月光”这个称呼。
只可惜那个角色后,陶秋珩就再没出彩的角色,尤其还因拍戏坠马,休养了近一年,仿佛换了一个人,演技变得死气沉沉。
提起“最让人惋惜的演员”十有八九都会带上他,说他没了刚出道时的灵气,和他出演的角色命运如出一辙。
“国民白月光”也渐渐成了他的黑称,有时没事就被吃瓜路人拿出来嘲讽一番。
有时候他看到陶秋珩的名字,总是没反应过来那是在说他自己,可已经没有人知道他本来的名字。
就连父母都接受了这个没有完整记忆的陶秋珩。
那他就替陶秋珩活下去。
握着的手松了力,手掌间握着的手抽离,陶秋珩思绪被拉回来。
霍黎的目光没在他身上停留。
宋岑招呼几人落座,陶秋珩坐在宋岑的左手边,右手边依次是曲池秋、程竟,最后是霍黎。
陶秋珩只要一抬眼,霍黎就会闯进他的视线,避都避不开。他侧身,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到别的地方。
“就我们这几个人,占这么大一间包厢,真是破费了。”曲池秋说着客气话,语气却不怎么客气。
服务员给几人的杯子里都倒了红酒,然后离开。宋岑率先举起酒杯:“本来第一杯应该敬程导,可先开口了,那这第一杯非你莫属了。”
曲池秋的嘴角不可察觉地抽了一下,拿起酒杯,碰了一下宋岑的杯子,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宋岑不会让自己的酒杯空着,她把目标转到程竟身上。
程竟换了一身休闲装,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身材壮实,也没有发福的迹象,看上去是个亲和的中年人。
他抬手拒绝了宋岑:“你们年轻人的游戏我不参与,我今天过来都是因为他。”
程竟往陶秋珩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包厢内所以目光投在陶秋珩身上。
陶秋珩呼吸一滞,不会是要说试镜的事,看刚才的情形,程竟应该不喜欢别人给他敬酒。
他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向程竟走去,也往程竟的茶杯里盏满茶。双手举着茶杯,态度十分恭敬:“程导,试镜那天多谢您指点,希望您能原谅我那天的冒失,我以茶代酒,敬您。”
程竟看不出喜怒:“你知道我已经戒酒很多年了?”
陶秋珩如实说:“我记得您在十年前的采访里就说要戒酒。”
程竟看陶秋珩的目光瞬间带上些欣赏,他拿起茶杯,一饮而尽。陶秋珩吐出一口气,也饮尽手中茶。
“行了,都别忙着敬酒了,我看这一桌好菜不能只当个摆设。”程竟是年长者,他一发话,众人自然而然顺着他的意思开始动筷子。
陶秋珩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埋头安静地吃饭。他的口腹欲不大,吃了两三口就放下筷子。
“秋珩是不是吃不惯江浙菜?”曲池秋正和宋岑聊着天,不知怎么突然把话题引到他身上。
这家餐馆陶秋珩以前来过一次,去年剧组里一位老前辈杀青,杀青宴就定在这家餐馆。
听同行的人说,这家是全北京最正宗的。他对那道西湖醋鱼印象实在深刻,宋岑点菜的时候他特地说别点那道菜。至于其他的菜品,还算可口。
陶秋珩礼貌性回答:“最近在控制体重。”
这个回答不会出错,还会让听的人觉得他对自己要求严格,这个是作为演员最基本的要求。
当然不止这一个原因。
剧本里写道,陆凡成高中时与亲生父母相认后,回到了父母生活的西南城市,亲生父母并不待见他。
母亲怀疑他会不会趁他们不注意自己偷跑回养父母家里,为了防止他买火车票,零花钱都是按天给,一天十块钱,还把他安排在自己工作的那所高中,他母亲是普高食堂的员工。
以陆凡成的成绩完全可以念重点高中,为的就是能盯着陆凡成在学校的动向。
至于那个十天半个月不回家的父亲,有与没有没什么区别。
至少在外形上,他得让自己更靠近陆凡成。
在已知的条件下,他必须让自己成为最优的答案。
“我看霍总也没怎么动筷子。”宋岑把焦点往别人身上引。
霍黎不跟她绕弯子,放下筷子,说:“我确实吃不惯。”
程竟插了一嘴,打趣道:“霍总,渝江人,不爱吃这些清淡的。”
宋岑抱歉说:“是我们疏忽了。我知道有一家味道不错的馆子,厨师都是高薪从渝江那边请过来了,您要是赏脸,下回我们约一顿。”
宋岑的酒杯已经举起来,霍黎只好接下这杯酒。
陶秋珩藏在桌下的手,握紧又松开。
看来霍黎这几年的脾气收敛很多,从前他不喜欢别人强迫他做任何事,不高兴了当场掀桌都有可能。
霍黎放下酒杯,视线自然而然落在陶秋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