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看看...”莫乎谒双指轻点眉心,片刻后说道:“很好,他们暂时都还活着。若你再多说一字,我便不敢保证。”
‘无妨。’林玉安心想:‘只要他们还活着,只要在大绥境内,随处可遇朝鸣山庄人马...’随即心一横,闭着眼吞了那枚药丸。
一抬头正对上莫乎谒邪气横生地笑:“这就对了...”
片刻后,一股腥气自喉间扑来,呛得林玉安口中一阵酸楚,莫乎谒大手一张,死死封住他口鼻,凑到他耳边说:“林玉安啊,你没变,还是那个单纯的孩子,是会主动送上鲜血给我的好孩子。”
林玉安挣扎了一阵,似曾相识的眩晕将他吞噬,很快便沉入黑暗的深潭。
***
不知过了多久,林玉安在一声炸雷中醒来,暴雨如瀑瞬间将他浇透。
他翻身趴在地面,将四周观察一通,这才发现身处林间马道旁斜坡下,贴地的身体感受到隐隐振动。
随着雷鸣轰响,他喉间一热呛出一口血来,这才惊觉五脏六腑正经历着炙烤,剧痛无比。尚等不及他细细琢磨,头顶马道上一队人马疾驰而过,铁蹄声似闷雷滚过。
林玉安忍着胸间剧痛爬上坡顶看着方才经过的马队,捂着胸口再看四周,晃神间见着身上纯白溅血的衣袍,正纳闷时,又听见不远处马匹嘶吼之声,一道闪电划空而过,他猛然想起方才在家中用饭,忽然...
“这是...牛首山...”
林玉安自背心炸开一串寒颤,前方正是父母身死之地。他顾不上肺腑煎熬,正欲驱内力施展轻功而上,却隐约想起做过什么承诺不再驱内力,他头痛欲裂,伸手抹了一把面上雨水,一时又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眼下没有时间细想,父母马上就要...随即甩开腿向前方飞奔而去。
“宫诺雨!”他远远地看见雨幕中一袭月白装束的恶鬼,一声暴喝,这人转过身来。
就是他!
林玉安快步奔跑,猛然将宫诺雨扑倒在地,此刻才惊觉两手空空,秋声早已不知掉在何处,无意间自怀中摸到一把匕首,抬手便狠狠向他捅去。
一刀、两刀、三刀,那滑腻腻的血就这么涌出来,沾了他满手都是,再一刀下去,指间一滑,刀刃伤了手。
他在这一瞬觉得画面异常眼熟,抬眼看去,宫诺雨阴森森地笑着看来。
林玉安浑身汗毛暴起,又提着匕首一刀、两刀、三刀...
许久之后,宫诺雨不再动弹,不对,他似乎从头至尾没有动过。
林玉安一身血雨混杂,喘着粗气回头看去。
那些黑衣杀手立在雨中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他,虽然看不见脸,可林玉安知道他们正在看他。
父母呢?他们所在之处为何空空如也?
林玉安慌乱起身,脚边踢到了什么,借着闪电低头一看,这里是母亲的手掌,那里...那里是父亲的头颅,还有...还有不知谁的心脏,黏糊糊地躺在泥地里蹦蹦跳跳。
林玉安糊涂了,他好像忘了什么事,为什么杀了宫诺雨还是没能救下父母?
这雨越下越大,他再抹一把面上雨水,眼前变得一片猩红。
待他再回头看去,宫诺雨正被漫上的血水吞噬,周围的一切,都逐渐被鲜血没过。
他想起来了。
这是他之前无数个夜里深陷的梦魇。
一个腥风血浪打过来,又将他按进浓稠得难以呼吸的绵绵恨意中。
他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默默等着父母来问他何时报仇,冷眼看着邢梦蝶割开大师兄的喉咙,无动于衷地听着师兄弟们骂他无能,所有人都血淋淋的。
只有宫诺雨笑着。就像大年初三给他喂毒时那样,把玩他的痛苦,随后得意地笑,张狂地笑。
林玉安只能任由自己在梦魇中沉浮,看着这些脸束手无策。他在这里杀过宫诺雨无数次,甚至有几回将他切成无数片,可那又怎么样呢?
没人能回来。
林玉安头痛得要死,五脏六腑一遍又一遍炸开,他忍着痛在想,到底还忘记了什么?
***
他再醒来时,眼前是怪石凹凸不平的洞顶,火龙映得影子晃晃悠悠,他还没能从眩晕中恢复,于是闭上眼缓了缓。
在这一阵,莫乎谒猖狂的笑声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最终停在他身侧。
林玉安烦躁地坐起身来捂着额头问他:“你笑什么?”这才发现手腕间鲜血直流,而莫乎谒正坐在他身旁擦着嘴角残血。
“你的血称之世间极品不为过。”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真让我看了场好戏!林玉安,大仇得报的感觉如何?”
林玉安揉着太阳穴,根本不想接话,可那笑声尖利,如利器刮在石壁那般刺耳,只好大声打断他:“我要的不是梦魇中的幻象!”
莫乎谒终于停下了,林玉安继续道:“我已按你说的做了,何时带我走?”
“现在便走。”莫乎谒心情非常好,起身快步走来走去,一手指指点点颇为兴奋:“现在我便带你去朝鸣山庄。”
“你过来。”林玉安向莫乎谒伸出手,见他一脸不解又道:“你不知我刚经历梦魇,又被你放了血,此刻浑身发软吗?说今后要相互扶持,连拉一把也不愿么?”
莫乎谒又笑开:“有趣有趣!未来我们将是大绥真正的霸主!”说着便向林玉安走来,愉快地一把将他拉起。
只这瞬息,林玉安弓腿跨步抢至莫乎谒身后,二指向着魄门点去,有人教过他‘力从指尖走,手腕要稳住。’他此刻全神贯注一发即中,抓住他的手霎时脱力。林玉安提脚轻盈勾起云里春翻腕架在莫乎谒颈侧,发力旋身猛然拉臂。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莫乎谒没发出一点声音就被割开了喉咙。
他根本没想到林玉安不需要内力也能取他性命;他千防万防,防着林玉安孤注一掷奋力一搏,却没防住杀敌一千之策。
他以为自己赢了,没想到林玉安从始至终没打算认输。
莫乎谒矮身跪地,林玉安起身抓住他卷曲的发,面色阴鸷,手握云里春自他背心入前胸出,狠狠捅了几个来回。
没办法,林玉安自知每回梦魇醒来皆是一身戾气,总得将这副鬼样子整理好,才能去见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林玉安停手时,莫乎谒胸口已是一滩血泥,一放手,便砰地一声倒在地上,了无生气。
他自怀中摸出帕子,漠然地擦去面上血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声响。
“玉安,魄门封脉你学会了。”
这声音太熟悉,林玉安手上一滞忙转身看去,在角落里,他一眼瞧见那个人。